三门峡的水从来没安生过,打从上古时候起,这地界就憋着股子较劲的劲儿。黄河到这儿被大山夹住,急得跟疯了似的,可偏有几位主儿,非要在这漩涡里争个高低。
先说大禹,这人打从踏进三门峡起,眉头就没舒展过。他不是来抢地盘的,是来救命的——下游的百姓被水逼得啃树皮,孩子哭着喊渴,他脊梁骨上的汗碱结了一层又一层,手里的开山斧磨得发亮,却总先往水里探,摸清楚水流的脾气。有人见他对着狂涛发呆,说他傻,他只闷声回一句:“水是活的,硬拼没用。”后来黄龙在水里翻跟头,掀起的浪头能吞了山头,大禹愣是站在礁石上没退一步,斧子攥得指节发白,眼里却盯着浪头落下的规律,像是在数着什么。他这人,认死理,认的是“苍生”二字,别的都靠边站。
黄龙就不一样了,这老妖怪把三门峡当成自家后院,觉得黄河在这儿拐的每一道弯都得听他的。它原是条修行千年的黄鳞老龙,偏生没修出半分慈悲,反倒觉得越凶越威风。见大禹带着人凿山,它当即就炸了,尾巴一甩就把刚垒起的堤坝拍碎,浪花里裹着泥沙,朝着治水的百姓猛灌。“这是我的地盘!”它在浪里吼,声音跟打雷似的,“谁许你们动土?”它见不得人定胜天,总觉得人类那点力气,在它掀起的巨浪面前不值一提,这种自负让它红了眼,哪怕大禹的斧子劈得山响,它也非要凑上去咬一口,仿佛不把那斧子折成两段,就显不出它的厉害。
展开剩余75%铁头龙王夹在中间,活得跟个算盘似的。它是只磨盘大的老鳖,背甲上的纹路深得能卡进石子,据说每道纹里都藏着一笔账。它不像黄龙那么横,也不像大禹那么轴,总在岸边瞅着,见黄龙占上风,就悄悄游过去,用硬壳撞翻几只运工具的小船,偷几块百姓带的干粮;见大禹快凿开神门了,又赶紧缩到鬼门峡里,假装自己啥也没干。它怕黄龙的凶,又馋大禹治水后可能留下的安稳地盘,总想着等两败俱伤时,自己能捞个便宜。有回它偷偷摸摸往大禹的凿子上吐了口粘液,想让斧子打滑,转脸就看见黄龙瞪它,立马缩成个石疙瘩,嘴里还嘟囔:“我就是路过,路过。”
河上公那会儿就在河边的草庐里住着,白胡子飘到胸口,总爱蹲在石头上看水。他不像来打架的,倒像来观棋的。黄龙掀浪的时候,他慢悠悠地往水里扔片柳叶,那叶子在浪里打了个转,竟没沉;大禹累得趴在石头上喘气,他递过去半瓢水,说:“水急了要疏,气躁了要缓。”有人问他为啥不帮忙,他嘿嘿笑:“该使劲的使劲,该看着的看着,各有各的道。”可真到关键时候,他也不闲着。有回黄龙把大禹困在漩涡里,尾巴卷着巨石要砸下来,河上公突然朝水里喊了句:“上善若水,水利万物而不争——你争了这么久,身子骨不酸吗?”黄龙愣了一下,就这一下,大禹抓住机会,一斧子劈开了旁边的暗礁,水流顿时分了股,漩涡弱了大半。
争夺战最狠的那回,是在人门峡。黄龙像是发了疯,把千年的戾气全撒出来,黄河水倒灌,两岸的庄稼全淹了,百姓哭喊声能传到几十里外。大禹红着眼,一斧子接一斧子劈山,虎口震裂了,血顺着斧柄滴进水里,染红了半道峡。铁头龙王见状,觉得机会来了,想趁机把神门峡占了,刚游过去,就被黄龙的尾巴抽了个正着,背甲裂了道缝,疼得它嗷嗷叫,赶紧往河底钻,再也不敢露头。
河上公站在草庐前,看着漫天水雾里的厮杀,突然叹了口气。他捡起块石头,在岸边画了个圈,圈里的水竟慢慢平静下来,形成个小小的港湾。治水的百姓赶紧把受伤的人挪进去,他又从怀里掏出本竹简书,朝着大禹的方向扬了扬。大禹眼角余光瞥见那书,突然想起河上公说的“顺势而为”,他不再硬劈,而是瞅准山势的薄弱处,让众人合力凿出一道斜槽。等黄龙再掀巨浪时,水流顺着斜槽往旁边的石缝里钻,力道顿时卸了大半。
黄龙没了力气,看着慢慢分开的神门、鬼门、人门,知道自己输了。它不甘心地在水里打了个滚,想最后掀次浪,却被大禹扔过来的一块刻着“安澜”的石头镇住——那石头是河上公让百姓凿的,据说浸了草庐前的露水。黄龙被压在水底,只能偶尔吐个泡泡,再也掀不起大浪。
铁头龙王躲在河底,听见上面没了动静,偷偷探出头,见大禹正指挥百姓修栈道,河上公在岸边教孩子认水纹,赶紧缩回去,从此只敢在夜里出来,捡点水里的杂物,再也不敢惹事。有人说后来夜里过三门峡,还能听见水底有老鳖嘟囔:“早知道不争了,背甲裂着疼啊……”
大禹凿通三门那天,黄河水顺着三道峡流走,稳得像块碧玉。他站在砥柱石上,望着下游百姓欢呼的身影,突然笑了,笑着笑着就蹲下来,把脸埋在膝盖里哭了——那是他来三门峡后,头回流泪。
河上公在草庐里煮了锅粥,见大禹过来,递给他一碗:“水顺了,人就安了。”大禹接过粥,没说话,却把开山斧放在了草庐门口。后来那斧子就留在那儿,风吹日晒,慢慢跟石头长在了一起。
再后来,黄龙被镇在水底,渐渐也想通了,偶尔会帮着把堵住河道的泥沙拱开,百姓说那是“老龙悔悟”;铁头龙王成了河底的“看门人”,谁要是在三门峡撒野,它就用背甲撞谁,只是再也不敢上岸;大禹走了,留下砥柱石立在河中间,像个永远守着这儿的汉子;河上公还在草庐里住着,有人说看见他夜里驾着柳叶舟在河上漂,哼着谁也听不懂的调子,调子顺着水流,淌过神门,淌过鬼门,淌过人门,淌成了三门峡千年的安稳。
这地界的水,从此再没闹过大事。只是偶尔有老人对着黄河说:“争啥呀,你看那水,顺着道走,才能流得远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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